二、阳翰笙的悲剧创作:
阳翰笙

  阳翰笙,原名欧阳本义,字绩修,笔名华汉。1902出生在四川省高县,曾在上海大学社会学系学习,192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并从事革命活动,曾任黄埔军校教官,参加南昌起义。他也是革命文艺运动的组织和领导者,参加了后期创造社,是“左联”和文化工作委员会党团书记,在小说、电影、戏剧上有多种创作。主要话剧剧本创作有:《前夜》(1937年)、《李秀成之死》(1937年)、《塞上风云》(1937年)、《天国春秋》(1941年)、《草莽英雄》(1942年)、《两面人》(1943年)、《槿花之歌》(1943年)等,其中历史剧《天国春秋》是阳翰笙的代表作。
  《天国春秋》写于皖南事变后不久,既控诉了国民党残害忠良、迫害抗战志士的暴行,也对千年民族心理积淀中封建性的、狭隘的农民意识进行了深度刻画,表现出复杂、生动、撼人心魄的特点。作者在表现大的时代主题的同时,更注意向人物性格心理的深处开掘,在激烈冲突的矛盾旋涡中刻画人物,在大略勾勒的同时又对人物的内心复杂性进行多侧面探寻。比如,杨秀清的公正无私、求贤若渴和过度的自尊、自信;洪宣娇的巾帼豪气与小女人的嫉妒、骄矜,在作者激情澎湃的描写中又有理智的透析。傅善祥的形象塑造得有情、有识、有度,在她和杨秀清、洪宣娇等人的复杂关系中得到恰到好处的体现。
  剧作者对太平天国的官员、知识分子等男人、女人深透的心理剖析,从哲理角度对人的昏迷的私欲、清醒的理智、仁者的情怀、恶人的凶残的透视,都通过吸引人的戏剧冲突和极富个性的人物描摹表现出来。最突出的是对洪宣娇复杂、矛盾的自我内心冲突、人格分裂以至心理变态的刻画。在全剧结束时洪宣娇神志恍惚中癫狂的独白,凄怆、悲戚,在第六幕中表现得淋漓尽致。洪宣娇的妒火在韦昌辉的挑唆下几近疯狂,他们合谋杀害了宿敌。在令洪宣娇因爱生恨的杨秀清和她恨极的情敌傅善祥惨死后,得意的小人韦昌辉来看生病的洪宣娇:
韦昌辉 (忽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包,打开来递给她)来!这是傅善祥烧死后的残骨,这是她头上的金钗。这两件东西,你不是跑去找了几天几夜都还没有找到的么?从那儿的灰堆里,现在却被我扒出来了!你快拿去吧!
洪宣娇 (忽然一把抓了过来,狂喜,狞视,惨笑,变态地)啊啊,好极了!好极了……(怒指钗骨)哼!你还要来欺负人吗?你还要来戏弄人吗?你还要用你的媚态来勾人的魂魄,迷人的心窍吗?哦,你这个贱货!你这个妖女!真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啊!(她一下把手中的钗、骨丢到地下,气愤愤地去踩了几脚,她又很满足的狞笑起来了)哈哈哈!……
[昌辉瞧见她这种狂态,点头微笑,心里觉得自在]
……
  而毕竟心地善良又深爱曾经一起征战的杨秀清的洪宣娇,在看到韦昌辉残忍地把杨秀清的肉来煮汤以泄恨的时候,她毛骨悚然。太平军的自相残杀,触目的鲜血使洪宣娇灵魂灼伤,痛悔不已。
洪宣娇 (神志昏迷,两眼发花,仿佛瞧见了傅善祥的阴影)哎呀!傅善祥到我这儿来了!你们快瞧啦!她就站在那儿!
云姑 (惊怖走近她)王娘!她在哪儿啦?我怕啊!
赖汉英 你怕什么!(对洪)不会的,宣娇,你别胡思乱想。
洪宣娇 (眼视着暗处,半疯狂地)你们听!善祥还在骂我呢!什么?你骂什么?我们自己人杀自己人,自己兄弟杀自己兄弟!咸丰那贼子在说痛快痛快,曾国藩那奴才头儿在放声大笑,清妖的大兵就要乘机到我们的天京来了!什么?你说什么?大敌当前,我们不该自相残杀!是的,是的!啊,国舅!(痛自忏悔)你听到吗?你听到吗?善祥的话是一句又一句的在刺痛着我的心呀!我们为什么要杀秀清?为什么要杀善祥?为什么要杀那几万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手足呢?我们真是罪人!真是罪人!真是十恶不赦的罪人啊!
  这既是痛自肺腑的洪宣娇的忏悔,也是作者对皖南事变国民党残害忠良的控诉。这是历史和现实达到的精神、灵魂的共振。
  作者善于抓住人物内在灵魂的深层表现,比如傅善祥在洪宣娇表面亲热的背后感受到她如蛇一样的眼神,使人感到平静中的恐怖,而结果恐怖的事情果然成为现实,傅善祥惨死在洪宣娇的妒火之下。在作者对人物的深入开掘中,我们不仅看到一个极富个性魅力的人物形象,而且体味出了某种人性的本质内涵。
  《天国春秋》在结构安排上错综复杂,全剧紧张快速地展开多种矛盾冲突。在洪秀全和杨秀清之间,韦昌辉与杨秀清之间,杨秀清与洪宣娇之间,洪宣娇与傅善祥之间的多重矛盾纠葛中把大大小小的事件紧锣密鼓地串在一起,更突出人物的内心冲突,引人入胜,扣人心弦,耐人寻味。
  对戏剧性的把握,关键是对人物外部和内部的动作性和冲突的把握,人物性格的内部冲突是在外部的戏剧情节冲突中得以展现的。比如第二幕,洪宣娇怒闯东王府,斥责傅善祥私放女犯,却被杨秀清、傅善祥联合欺骗,使她妒火中烧。第四幕傅善祥夜闯西王府,冒死规劝洪宣娇放弃偏见,消除误解,帮助东王,却激怒了正欲报复泄愤的洪宣娇拔剑欲刺,但终未动手。两人各自的性格在攻守相交中凸现出来。洪宣娇作为巾帼女杰,性格倔强,风风火火,咄咄逼人,表面声色俱厉,内心却有作为年轻孀妇渴求爱情的软弱与无奈。心胸的狭窄与短视,使她走向本不希望的罪恶之路,而本性的善良又使她有过犹豫和矛盾。这种既复杂又个性突出的性格线索贯穿始终,直至如愿杀害仇人之后跌入痛苦深渊而灵魂忏悔,全剧在人物内心冲突达到高潮时结束。傅善祥作为传统女性知识分子的外柔内刚、温良忍让、睿智大度也相应地揭示出来,只是力度稍显不足,有些表面化。
历史剧《天国春秋》既有社会政治剧影射现实的表层特征,又有伦理剧对复杂人性蕴涵的哲理性探索,表现了作者对人性本质更深层的挖掘。
  在国统区,由于整个社会环境的日益恶劣,特别是到抗战后期及解放战争时期,为了更有力地抨击国民党的黑暗统治,许多剧作家以讽刺喜剧的形式,对现实进行无情的反讽和鞭挞。这一时期的讽刺喜剧创作虽然不如历史悲剧声势浩大,但也出现了不少独具艺术价值的讽刺喜剧作品,它构成了国统区戏剧创作繁荣的重要一翼。此时期比较著名的讽刺喜剧有:陈白尘以《升官图》为代表的多部讽刺剧;吴祖光的《捉鬼传》;宋之的的《雾重庆》、《群猴》;袁俊的《美国总统号》等。在这些讽刺喜剧作家中,陈白尘的戏剧艺术成就最为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