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作品分析
  《家》的贡献:在这部代表作中巴金塑造了一个有世纪性意义的形象──“高觉新”。荣格曾经说过,文学的特殊价值是对于集体潜意识的寻找。就像鲁迅的阿Q碰撞到了中国人集体的深层意识一样,觉新这个形象也构成了一种世纪性的概括:“时代转型非常艰难,他在时代的进退中苦恼彷徨。他犹豫得那么认真,中庸得那么诚恳,最后带来的却是全局的破碎和自己的悲剧。这是二十世纪中国多少温和的改革者、善良的掌门人的集体写照,也是社会群体心理的集体写照。”
  《寒夜》的成熟:《寒夜》创作于1947年,是巴金最后一部长篇小说,作品描绘的是抗战胜利前后,生活在大后方重庆的一个最普通的四口之家,几个最平凡的小人物的悲剧,丈夫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小职员,妻子是某银行职员,实际不过是“花瓶”式的摆设,婆婆是受过教育但旧意识很深的旧式妇女,加上一个被功课压得没有孩子的天真的小宣。
  《寒夜》不是像巴金其他的小说那样以故事情节为主线来组织作品,而是以人物的心理变化和感情波动作为全书的贯穿线索,尤其以汪文宣的心理活动为主。整部作品都是非常冷静地按生活本来的样子描写的,很少作家主观感情的宣泄,这种客观描写是以人物的内心世界为视点的,在每一个生活画面、具体事件、客观场景中,都渗透出人物特有的主观情绪、感情、心境等种种心理表现。
  对汪文宣作者着重刻画了他典型的小人物胆小、怯懦的心理状态。汪文宣在办公室里总是默默无声地低头工作,但主任的一个眼神儿都会使他毛骨悚然,总怕自己被裁掉。他心里不满,但他连鼻息都要极力忍住,总怕别人会察觉出他心中的不平。他爱妻子爱得很深,但看到妻子充满活力,他却非常自卑,觉得自己不配得到妻子的爱。他总在自责中度日,梦中也仍在受着感情的煎熬,汪文宣和觉新的性格有天然的联系,自责而不能自拔。
  曾树生则不同,她不甘心忍受痛苦的生活,虽然她内心也充满矛盾、痛苦,有时她也想对善良、怯懦的丈夫尽妻子的爱心,想和同样受生活煎熬的婆母和解,但她不甘于这样寂寞、受苦,总在想方设法摆脱痛苦去追求“幸福”,表现了一种不自觉的自私却又矛盾的心理挣扎。作品在描写她对去兰州一事的态度上,既写出了她的细腻、微妙的感情,她不忍离开病重的丈夫,又突出了她的倔强和报复心理,她要做给婆婆看看。她不像汪文宣那样总在压抑自己,她不痛快就会向丈夫发泄出来,对婆婆的冷言冷语她也毫不忍让,非常真实地展现了一位性格倔强、受过新式教育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女性的心理面貌。
  汪母是一位旧式知识妇女,她为儿子可以付出一切,而对媳妇却很苛刻,对媳妇的一言一行都引起她同样的心理反射──不守妇道,交男朋友,想去自己享福。生动地揭示了一位有浓厚的封建旧意识又被痛苦的生活所累的老人敏感、偏狭的心理。作者把婆媳之间的猜疑、嫉妒,一个仇视的眼神,一句带刺儿的话,都写得入木三分,达到了对人物心理描写出神入化的境界。
  这几个本是善良的人,最后都是悲剧结局,汪文宣带着说不出来的义愤死在欢呼抗战胜利的夜晚,汪母带着孙子不知去向,曾树生前途渺茫。作者侧重于心理描写塑造形象,写出了国统区小人物的不幸。这是由于大后方国民党当局的黑暗统治造成的,他们利用抗战大发国难财,小人物却不得温饱。巴金通过汪文宣一家的遭遇,控诉了那个使善良人受苦的罪恶社会。除了控诉,作者还挖掘了更深层的内容,旧的意识使人的亲情冷漠,这主要表现在汪文宣家庭的不和。所以《寒夜》的矛头仍然指向不合理的社会制度,只是更深沉,更深刻了。
  巴金是一位具有浓厚主观抒情色彩的现实主义作家,他的作品之所以能够唤起读者情感上的升华和人性的觉醒以及对专制的反抗,是因为他的作品中渗透着真挚的情感,美好的理想,深厚的人道主义和对人类的爱。巴金的艺术可以使生活在不同社会历史条件下的人们受到感染,相互沟通、理解。正是因为巴金的作品不同程度地蕴含着人类的共同主题,它才有超越时空的力度,使巴金获得世界的承认和较高的评价,并因此被称为“中国的卢梭”。